第51章 程之彦的忏悔（2 / 2）
孩子带来的喜悦是巨大的，第二天一早，程清泉兴致高昂的拉着海城去了婴儿用品店，他体力不济，坐在轮椅中，海城推着他，跟着导购从一楼逛到二楼。
一向不喜欢奢侈浪费的程清泉，买起婴儿用品来，却丝毫都不手软，孩子用的所有物品，他都要选最贵最好的，看上的小衣服，所有颜色的都拿一件，孩子的玩具，玩偶汽车飞机变形金刚，买了一大堆。
买完东西回到家，他一刻不耽搁的捧着手机开始学习育儿知识，一边看屏幕一边拿着笔记本认真的做笔记。
晚上睡前，程清泉兴奋的拉着海城为孩子想名字，他不愿孩子跟他姓，怕他走后，孩子在户口上成为孤儿。
孩子随海城姓，在海城的坚持下，他们决定，用海城取的“慕清”“恋清”两个名字，儿子叫慕清，女儿叫恋清，取好大名，程清泉又为孩子们取了两个可爱的小名，儿子叫卷卷，女儿叫棉棉。
海慕清，意喻着海城爱慕程清泉。
海恋清，意喻着海城恋慕程清泉。
两个孩子的名字里，都藏着海城对程清泉的爱意。
他们满怀期待的聊着孩子的话题，聊到半夜十二点才睡，隔天一早，海城带着程清泉先去了趟大林店里，拿上他嘱咐大林做的糯米肉丸，开车去了郊区墓园。
已经过了清明节，墓园很冷清，下了车，海城一路扶着程清泉走到墓园山脚下。
看着还在高处的墓地，他蹲在程清泉面前，侧头对程清泉说：
“来，清泉，到我背上来，我背你。”
程清泉怕海城累，本想拒绝，可他确实没有力气去爬那么高的坡，他迟疑了一会，听话的伏在海城背上，搂紧了海城的脖子。
海城手上拎着祭品，托着程清泉的腿，将程清泉稳稳的背在背上，一步步的朝山上墓地走。
靠在海城宽阔结实的肩膀，程清泉轻声的在海城耳边说：
“海城，这是你第一次背我。”
“嗯，好像还真是第一次背你，这么背着你会不舒服吗？”
“不会。”程清泉搂紧了海城的脖子：“我就怕你累。”
海城笑了笑：“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瘦吗？我背一天估计都不会觉得累，背这一小段路算什么。”
程清泉闻言，不再担心海城，微笑着将脸贴在海城背上，即使是来扫墓，海城这么背着他，他也觉得又暖又甜。
靠近母亲的墓地，程清泉远远的就看见母亲方美芸的墓碑前蹲着位白发老人，到了平地，海城将程清泉小心的放在地面上，扶着程清泉走到了方美芸的墓前。
墓前蹲着的白发老人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转头看向他们，看清白发老人的脸后，程清泉后退一步差点站不稳。
白发老人，是他的父亲，程之彦。
几年不见，程之彦仿佛老了十几岁，不但头发全都花白，脸上也苍老了许多，可见程清阳的离世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程清泉没想到会在母亲的墓前见到程之彦，他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画面，身体发软，靠在了海城身上。
程之彦也没想到会遇见程清泉，程清阳去世后，他感觉这是前妻方美芸在惩罚他，所以他每年都在清明过后的几天，特意避开程清泉，挑个时间来为方美芸扫墓。
他没想到，今年程清泉会在这个时候才来，正好与他撞见。
面对程清泉，程之彦总是心有愧疚，态度也变得怯懦起来，他走到程清泉面前，支支吾吾的对程清泉打着招呼：
“泉泉，这么巧，在这遇到你……”
“你来干什么？”程清泉皱着眉，语气冰冷。
“我来……给你妈扫墓。”
程之彦佝着背，唯唯诺诺的回着话。
程清泉曾经无数次希望，能看到程之彦在母亲墓前跪着忏悔，可是真正看到程之彦站在母亲墓前，他却觉得母亲的墓地被污染了。
他垂着眼冷漠的对程之彦下着逐客令：“我妈的墓不需要你扫，你走，我妈不想看到你。”
“泉泉，我……”
程之彦抬头正想为自己辩解，看清程清泉的脸后，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程清泉戴着线帽面色晦暗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得白血病的程清阳。
他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问：“泉泉，你……你生病了吗？”
程清泉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他努力的深呼吸控制住情绪，抬眼直视着程之彦，带着些讽刺的语气对程之彦说：
“我得了肺癌，我也快要死了。”
听了程清泉的话，程之彦倒抽一口冷气，张着嘴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整张脸都惊吓得失了色。
他呆坐了几秒，回头看了眼方美芸的墓碑，跪着爬到墓碑前，双手作揖，流着泪对墓碑恳求着：
“美芸！美芸！你带走阳阳还不够吗？还要带走泉泉吗？我……我已经不能生育了，我是我爸唯一的孩子，泉泉也是我们程家唯一的独苗了，泉泉要是没了，我们程家就绝后了啊！美芸！你别让泉泉得病，他爷爷就是得这个病走的……美芸，是我对不起你，当初不该抛弃你，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你要惩罚的话就带我走吧，我给你磕头了！你带我走！放过泉泉吧！！”
程之彦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着，伏在方美芸墓前，疯了般一时猛扇自己耳光，一时又重重的磕头。
程清泉泪流满面的看着眼前的画面，这曾是他想象过无数次的情景，程之彦跪在母亲墓前哭着忏悔，可是如今亲眼看到，他却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听完程之彦的忏悔，他走到程之彦跟前，垂着眼怒视着程之彦，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喊道：
“你不要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清阳的死，我生病，都不是我妈在惩罚你！是上天在惩罚你！因为你，我从小被同学骂是没有爸爸的野种，我妈一个女人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打两份工，凌晨两点才能回家，累得一身的病，每天都要吃药。我从小放了学就是一个人在家，自己做饭，自己照顾自己，我连生病了都是自己去医院挂号打针，我当时那么小，还没有医院的挂号台高，医院注射室里每个孩子都有家长陪，只有我没有！因为你，我们母子俩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快乐两个字，我妈到死都没有走出你给她带来的痛苦！我生病了，残疾了，你都知道，你有到医院看过我一次吗？！我残疾了十七年啊，我因为残疾受了多少委屈和歧视，你有问过我一句疼不疼苦不苦吗？！三十四年了，你唯一一次来找我，也只是为了让我给清阳捐骨髓。程之彦……断子绝孙你就受着吧，你抛妻弃子，这是上天给你的报应啊！”
程清泉说完，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般无力的下坠，如果不是海城搂着他，他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程之彦听着程清泉对他的控诉，哭得面容扭曲，眼泪鼻涕都挂在脸上，面对断子绝孙的惩罚，他真的怕了，怕极了，后悔极了。
他跪到程清泉面前拉着程清泉的裤腿，哭着哀求：“泉泉！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你治病要多少钱？爸爸给你钱！你要多少钱爸爸都给你，你是我们程家唯一的血脉了！泉泉，你不能死的，你让爸爸带你去治病吧！爸爸带你出国去治，好不好？”
“程之彦……你到现在，想要我活着都不是出于父爱，你只是想要我活着为你传宗接代，你说你是我的爸爸，可是你从来就没有像个父亲一样的爱过我……”
程清泉绝望的闭着眼，将模糊了视线的眼泪从眼眶挤出，他缓缓的睁开眼，低着头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程之彦，冷冷的说：
“你走吧，我死之前都不想再看到你，我死后，会让人通知你的，你知道了我的死讯，不准来我墓前祭拜，也不许再到我妈墓前来，我们母子俩就算是死了，都不想看到你。”
程之彦抬头还想再说什么，对上了程清泉和海城冷漠的视线，他终究还是没有底气再说下去。
他慢慢的站起来，不敢再直视程清泉的眼睛，低着头喃喃的说：“好，我走……我走……”
程之彦转身走了几步，又鼓起勇气折回到程清泉面前，依旧低着头看着地面说：
“泉泉，你要好好配合医生，好好治病，如果你治病需要钱，就来找爸爸。爸爸这些年一直想为你花钱，又不敢靠近你，话都不敢和你多说一句，可是你现在病了，治好你的病比什么都重要，等你病好了，爸爸的公司就留给你继承。泉泉，你要相信爸爸是真的心疼你，恨不得能替你生病，这么多年没去看你是因为没脸见你，爸爸不是不爱你，只是没脸爱你。对不起泉泉……下辈子，爸爸做牛做马补偿你们母子……”
程之彦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在程清泉手中，也不敢再多看程清泉一眼，对着程清泉躬了躬身子，转身看了眼方美芸的墓碑，颤巍巍的离开了墓地。
看着程之彦的背影渐渐走远，程清泉再也支撑不住，捂着胸口激烈的咳嗽起来，海城吓得连忙帮程清泉抚摸着胸口，咳嗽平息，程清泉瘫坐在地上，海城也跟着坐在地上，让程清泉背靠在他的胸口。
程清泉抬起手，看着手中的名片，名片上印着，彦鸿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兼CEO：程之彦。
看着手中的名片，程清泉突然笑了，他将名片放到海城眼前，讽刺的说：
“海城，你看，他是个CEO，原来我也算是个富二代呢，太好笑了对吧？哪有我这样的富二代啊，小时候舞鞋破了都舍不得买双新的，他还要我去找他拿钱？我懂事以来没用过他一分钱，我就算病死了都不会用他一分钱。”
程清泉说完，虚弱的侧头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笑脸，轻声的对母亲说：
“妈，您为了他毁了一辈子，不值啊……真的不值……”
程清泉默默的流着泪，良久的盯着母亲的墓碑。
父母恋爱结婚曾经也是两情相悦，他的出生，曾经也是饱含着祝福与期待，他们本该是幸福的三口之家，却因为程之彦的错误，导致了三个人的悲剧。
这就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结局，这大概也是他和那个无情的父亲，今生的最后一面，这一段孽缘会随着他的死亡画上句号，他死后，程之彦断子绝孙，要活在这世上承受心灵的折磨，就算入了九泉，也没脸面对程家列祖列宗。
命运反噬，报应终于来了，可是这断子绝孙的报应，却是以他和程清阳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这世间的因果循环，他突然看不明白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