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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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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屋外,天色俨然早已经大亮了。

第二章美男子

钟意不出意料地来迟了,刚刚到得承恩侯夫人的院子外,便被承恩侯夫人林氏的婢女小葛拦住了。

小葛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再带上那对天生惹人喜的酒窝,实在是天大的脾气遇上这位都要平个平,消个坎儿的,小葛对着钟意敛衽行礼,低低地提点钟意道:“表姑娘今日可是起得有些迟了,世子爷刚刚过来,正在里面与夫人说着话呢。”

钟意笑了笑,心中暗暗道了句还不算迟,面上却随着小葛的话露出几分羞赧的神色来,歉疚道:“昨日歇得晚了些,今早就睡迷糊了,险些误了给舅母的请安,实是对不住,那我就站这儿等着吧。”

——承恩侯夫人林氏只世子骆琲那么一个宝贝儿子,一心想为他挑一处高门大户的世家千金来,整日里千盯万防的,生怕府里的哪个小贱蹄子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防着她们比防贼还狠,钟意在承恩侯府也住了有小两年了,与自己表兄骆琲碰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话就更谈不上几句了。

而就是二人屈指可数的几次对话里,除却逢年过节时见面的招呼,也就只有那么两回:一回是半年前的秋天洛阳连月大雨,出行不易,骆琲陪着佳蕙郡主去公主庙时顺路替钟意捎了她手抄的经文过去,一回是骆琲主动向钟意讨了个杏仁糕的方子去讨好佳蕙郡主……两回加起来,拢共都不超过十句话。

是而林氏现今对钟意尚且还算基本满意,暂时放心的那种满意。

钟意闻弦歌而知雅意,往常一日三回来舅母林氏这里立规矩,也一向是能早则早,绝不与骆琲正面碰上的。

“哪里好让表姑娘站在外面等着呢,”小葛微微笑了起来,心里其实对钟意知趣避嫌的反应很是满意,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地寒暄着,“表姑娘先随奴婢来花厅坐坐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昨夜的雨也确实太大了,吵得大家都睡的不好。”

“舅母可还安歇?”钟意立刻上道地表现出了一副关切的模样。

小葛微微摇了摇头,低低道:“这月余来,夫人夜里歇的一向不好,昨夜雨声又嘈杂,哪里能歇的好呢?今早起来身子就不大爽利,连红玉姐姐都得了个没脸呢。”

红玉是承恩侯夫人林氏院子里的大丫鬟,侯府规矩森严,小葛她们等闲是不敢在下面乱嚼上面人的舌根的,意识到自己失言后,小葛赶忙又摇了摇头,低低地找补道:“奴婢这也是一心为表姑娘好,表姑娘一会儿进去时可再小心些。”

钟意笑着伸出手来,轻柔地握上小葛的手,柔柔笑道:“阿意谢过小葛姐姐好意了。”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被钟意这么盈盈一握,小葛一个女孩子都霎时通红了脸,支吾着引钟意到了花厅坐下,奉过茶退出来,小葛都觉得自己脸上热腾腾的,颇为不自在地又刻意离花厅远了远,活似里面装了什么吸人精气的妖魅一般。

钟意捧了茶放在手心,却也不沾唇,只眼睫微垂,不动声色地开始思量起刚才小葛不经意的几句话间透露出的讯息来。

——“月余来歇的都不好”,这钟意大概是猜测得出缘由的,就在几个月前,先哲宗皇帝大行了,东宫太子登基后,一翻过年便改了年号为宣,宣帝是哲宗皇帝的原配傅皇后所出,但骆家这个“承恩”的爵位,承的却是哲宗皇帝继后、如今的骆太后当年封后时的恩典。

都道元后傅氏当年抑郁早逝,是哲宗皇帝偏宠贵妃骆氏、冷落发妻所致,虽然骆贵妃坟头上的草如今都要有三尺多高了,但骆家毕竟还有骆太后这么个“由姐承宠”活生生的人证在,新君厌恶骆贵妃,厌屋及乌,连在宫里的骆太后如今都过得兢兢业业的,也不怪宫外承恩侯府里主子们都日夜不能寐了。

也是,钟意在心里轻轻地哂笑一声,若非如此,林氏也未必舍得把她“精心”养了两年的自己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往定西侯府的那个火坑里推。

所谓“待价而沽”,总是要等得久一点,才能卖得出更好的价格的,定西侯……于林氏而言,恐怕真算不上什么好的选择吧。

只是为儿子计、为承恩侯府计,林氏终究是要退一步,打算忍痛舍了钟意过去以身饲狼了。

只是林氏可以退,钟意却不得不硬撑着站好。——定西侯世子那么个猎奇的癖好,就是到洛阳后一直被养在深闺里的钟意都有所耳闻,那定西侯府一年到头往外扔出去的尸首都快赶上如今这位新君的后宫多了,钟意就是别的什么都不顾,单为了给自己拼出一条活路来,今日就不得不而强撑着过来与林氏谈这一场。

只是——“连红玉姐姐都得了个没脸呢”,钟意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今日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太好啊。

钟意的糟糕运气似乎持续得有点久,平日里三五句话请完安就能出来的人,今个儿却不知道怎么的,两盏茶了紧闭的房门都还没有动静,就在钟意在花厅里等得彻底坐不下去,打着上官房的名号出来透口气看看情况时,承恩侯夫人林氏那紧避房门终于被人拉开了。

承恩侯世子骆琲板着脸出得门来,立在拐角处微微喘了口气,略一抬眼,便撞上了一双惊惶失措的眸子。

骆琲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缓和了自己略带阴郁神色,温和地与钟意招呼道:“钟表妹过来了?母亲还在房里呢。”

他风姿卓然,气度绝佳,即使是面色不郁、心有怅然时,面对钟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也依然能保持着自己良好的风度教养,很快便调整了语气神色,待人接物,如三月春风,徐徐吹来,让人观之心旷神怡,体之神情泰然。

钟意福身行礼,声如蚊呐地唤了声表哥,心中却不由叹服,洛阳第一美男子之名,诚不欺我。

就是不看他那张“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晓春之花”的脸,单论这份君子如玉的温泽气度,那不笑也自带三分缱绻缠绵的脉脉音调,也无怪乎林氏会把府里的丫鬟小姐们防得那么死了。

骆琲微微颔首,并没有多在意的样子,略微捋了捋袖子,调整了脸上的神色就转身要走了。

“表哥今日是要送郡主去小北山那边么?”钟意略略放大了声音,睁大了眼睛试探道,“静安师太年前托我抄了本《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本是与师太商议了今日拿过去供上的,不成想,不成想……”

骆琲微微一怔,明白了钟意的未尽之语。

——小北山本身只是座算不得多出奇的小山,但山上有座公主庙,历代裴庄皇室出家的公主都在那里修行,久而久之,连带着小北山一块成了处皇家山林。

平日里还好,如今三月三上巳节前后,无论是世家贵女还是平民百姓,只要家里有个未出阁的女儿的,都想去公主庙里拜一拜祈姻缘,小北山承接有限,早早地便封了山,不经预定根本进不得,更何况今年还赶在了春闱放榜之前,祈姻缘和求前程的凑到了一起,那公主庙就更难进了。

承恩侯府如今都隐隐被排挤到权利中心之外了,钟意这么个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来侯府投亲的外孙女,怕是连山门都摸不进去的。

骆琲想明白了,心中不觉便多了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自嘲,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淡淡道:“我倒确实与小北山那里预定过了,表妹若是要去,报我的名字就是。”

“表哥不过去了么?”钟意吃惊地睁大了双眼,然后俏脸一红,垂下头低低地找补道,“我只是想着如果顺路的话,表哥不能捎我一程么?当然,若是郡主在不方便的话……”

——承恩侯夫人林氏一直致力于给儿子娶个高门贵女,而她最为看中的那个,就是出身燕亲王府的佳蕙郡主。

燕亲王是哲宗皇帝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燕亲王妃与元后是义结金兰的手帕交,元后早逝,太子不得哲宗皇帝喜爱,是燕亲王府尤其是燕亲王妃一直从中斡旋,新君登基后,视燕亲王妃有如亲母,佳蕙郡主是燕亲王府唯一的嫡小姐,骆琲若是能娶得她为妇,可以最大程度地缓解骆家与新君的紧张关系。

佳蕙郡主性情活泼,落落大方,是个爱闹爱笑的热闹性子,钟意提出同去,是出于她对佳蕙郡主为数不多的了解里,觉得那应当不是个嫌弃热闹的人,才敢有此一言的。

换言之,钟意怀着壮士断腕的孤勇来主动“偶遇”上骆琲,冒着被舅母林氏发现后大发雷霆、往日所有乖巧作态都功亏一篑的风险,本心是想借着骆琲这个洛阳第一美男子与佳蕙郡主搭个话的。

“你说郡主?”骆琲微微一顿,然后摇了摇头,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遥遥的,也只有那么一句带着淡淡自嘲意味的话传了过来,“她倒确实要去,不过方便不方便我就不知道了……我不随她一起去。”

钟意听得一怔,不随她一起去?这又是什么意思?月前林氏不还急急催着骆琲提前去定好小北山,他们不是早早便约好了,由骆太后所出的康敏公主出面,请来佳蕙郡主一起,由骆琲护送着在三月三那天去公主庙祈福的么?

这是林氏早一个月便开始嘀咕着的事情了,若是佳蕙郡主没有同意,也该是早便拒绝了的啊?没道理到了三月三这天,骆琲连小北山都定好了,临到头来,又说“不一起”了的吧?

难道这就是今早林氏房门紧避,母子俩在里面长谈了那么久的事情?

钟意在心里琢磨着,以骆家对燕亲王府的巴结程度,骆琲就再是“洛阳第一美男子”,也当该是没有敢直接放佳蕙郡主鸽子的胆量的,所以,所谓的“我不随她一起去”,是指骆琲被佳蕙郡主给排斥在外了?

钟意心里微微有些着急了,如此一来,自己今天若是一个人过去,想在小北山不动声色地“偶遇”燕亲王世子的几率就又大大降低了……可若是不能在今天设法与燕亲王府扯上关系,难道真等着定西侯府一顶小轿,把自己抬给那个虐待狂做那不知道第多少房的小妾么?

钟意这边正是慌着神,林氏身边的大丫鬟红玉面色不善地走了过去,草草地向钟意行了个礼,冷冷地瞪着她,满是不屑道:“钟姑娘,夫人正让人到处找您呢,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啊。”

面对旁人的轻视不屑,钟意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却是陡然稳下了心神。

再没有什么能比前世更糟的情况了,还没有到最后的绝境呢,没什么可怕的。

钟意温柔软糯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望着红玉,怯怯道:“方才在花厅喝多了茶水,累得舅母忧心了,这就过去。”

第三章汗巾帕

堂屋森森,香烟袅袅,钟意一进门便乖巧地跪在了承恩侯夫人林氏腿边,拿了仆妇递过来的小锤轻柔地给林氏锤着腿,嗓音又甜又软地糯糯道:“舅母安好,阿意来给您请安了。”

虽然还是如同以往般乖乖巧巧的姿态,但总感觉,比往日更多了分什么东西,似乎更投人眼缘了,林氏不由多看了钟意两眼,视线在钟意的发梢鬓角,配饰衣裙上稍稍停留了片刻,又想到丫鬟们方才报来的钟意与骆琲在拐角处的对话……

林氏眯了眯眼睛,轻柔地捏住钟意的双手,放在眼皮下含笑审视了片刻,然后一把扔开,举起茶盏,一语双关地讥讽道:“阿意如今是长大了,舅母都快要留不住你了啊。”

钟意即使被林氏拂开了也没有半分的恼意,依然端端正正地跪着,垂着头乖巧软糯道:“舅母大恩大德,带阿意出那苦海,是阿意穷尽一生都还不清的。”

——拜前世在大夫人手下讨生活所赐,钟意对林氏这种与大夫人一般掌控欲极强的当家主母的心思把握的还算准确,她如此柔顺服帖地垂头跪着,能让林氏拥有一种可以完全支配她的美好感觉,果不其然,钟意低低诉完忠心后,林氏的神色不由略温和了些。

但也仅仅如此了。

“好阿意,舅母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林氏温柔地抬起钟意的下巴,望着钟意那张我见犹怜的巴掌小脸,林氏眼里不自觉地闪过一抹惋惜之色,但仍还是冷着心缓缓道,“定西侯世子毛病虽多,但也是个知怜香惜玉。”

“你如此模样,又是他亲自来开口向我求的,只要你乖巧听话,是个男人都不会忍心对你做什么的……待你表哥领了洛阳卫指挥佥事后,舅母定会上定西侯府向你当面道谢的。”

钟意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知道林氏这话是在敲打她不要痴心妄想,生什么胆敢违逆她的心思。

一切的安排,林氏早已定好,且容不得钟意说半个“不”字。

“能为舅母分忧,是阿意的福气,”钟意苍白着脸缓缓道,“只是有一事,阿意思来想去,还是该禀明了舅母的好。”

钟意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帕子来,那帕子蚕丝勾制,缀了绸缎,摸起来顺滑无比,远远望去,就如一汪泛着粼粼波光湖水,绝非普通人家可有。

当然,最让林氏一下子看直了眼的,是其上缀的明黄缎子,和其尾随绣的一个“燕”字。

因为林氏知道,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可能拥有这块汗巾帕子。

一个是远在宣同府镇守边关的燕亲王本人,再一个,就是洛阳城里的燕亲王世子了。

能落到钟意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手里的,自然绝不可能是远在宣同府的燕亲王了。

林氏的心尖微微颤了颤,猛然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在短暂地被那层喜悦冲破理智后,林氏清了清嗓子,重新稳定了心神,端庄严肃地质问钟意道:“阿意,这帕子是你从哪里得的?”

汗巾帕子可是贴身之物,古来有定情之意,林氏虽然对钟意的美貌一向很有信心,但钟意一直活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林氏可以很坚决地肯定,那燕亲王世子与钟意可是连半句话都没说过的,不然林氏又怎么忍心把手里这朵养得最好的牡丹花送给定西侯世子那蛮牛糟蹋呢?

可既是如此,燕亲王世子怎么可能上来就送给钟意什么定情的东西?

但以钟意往常循规蹈矩、小心翼翼的作态,林氏又很难去怀疑这汗巾帕子是钟意伪制的……当然,这里面也有林氏心里清楚这帕子绝非一般人可以伪制出来的缘故。

“半年前,长宁侯府的太夫人过寿时,阿意一时不察,在侯府后院里崴了脚……”钟意低着头,羞答答道,“世子殿下其时恐是看阿意难堪,这才递了帕子给阿意解围的。”

——事情的真相当然没有钟意说的那么简单。

钟意说来不过是个外室女之女,整个承恩侯府里,没有一个真把她看在眼里的人,林氏从一开始把她接入府就是打得借其美貌为骆家谋助力的心思,然钟意出身又实在太差,若想嫁入高门,那便只有做妾一条路,故而林氏也从始至终就没有起过好好教养钟意的心思。

长宁侯府的太夫人,那是先武宗皇帝的亲妹妹、如今大庄硕果仅存的两国大长公主、新君的亲姑祖母,她的寿宴,林氏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地带着钟意过去见世面呢?

林氏恍惚了一下,这才隐约想起,那回之所以带了钟意过去,还真是有原因的。

——骆太后所出的康敏公主扭了手,洛阳的闺秀圈却约好了在两国大长公主的寿宴上以“武宗功绩”为题作诗会献礼,康敏公主嫌弃宫女们的字不好看,意外见了钟意给小北山静安师太抄的佛经,特特点了她过去替自己书写。

然而真到了长宁侯府,钟意一掀帷帽,康敏公主就后悔了。

钟意颜色太盛,就是拿来做丫鬟,这样的容色洛阳闺秀们十个里有八个都没那容得下的心胸,更别说她还有个含糊暧昧的“表姑娘”身份。

骆琲“洛阳第一美男子”的名声不是虚的,虽然承恩侯府以姻亲封爵、三代而终,稍微有点见识眼光的人家都不会舍得把女儿嫁到他家去,但纵然嫁不了,也不妨碍大家一起同仇敌忾地讨厌那个专来梗着恶心人般的所谓“表姑娘”吧。

钟意那天在长宁侯府被那帮高门贵女们翻来覆去地支使着折腾得够呛,后来躲到后院里偷闲时,实在挂不住唯唯诺诺的听话假面了,愤愤地踹了脚路边的石子,结果一个没站稳,把自己扭了个正着,跌坐在地不说,还崴了脚。

钟意蹲在小路边,摸着自己肿得如馒头大的脚踝,这才是真真的欲哭无泪了。

有陌生男子路过时,钟意是赶忙放下裙摆遮住躲到一边的,没成想,对方却大肆咧咧地过来,直接蹲到了钟意面前,就在钟意疑惑扬眉,开口欲问时,对方闪电般出手,出其不意地按住了钟意的脚踝,然后“咔嚓”一声,把扭到的骨头给正回来了。

养在深闺里的钟意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两辈子加起来,这是除了大老爷之外第一个摸到她的脚踝的男人,还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男子,钟意吓得差点失声尖叫,却被对面人嫌麻烦般抢先一把捂住了嘴,然后对方就那么挑着眉毛,肆无忌惮地炫耀着自己满口的大白牙,附在钟意耳边低低地提醒她道:“你真要把人都叫过来么?让大家看到现在这情形,你可就只能嫁给……这么个破落户了。”

说着,对方还颇觉有趣般,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不错,先说好,在下家中父母双亡,无半点铜钱资财,可是个专来这里打秋风的破落户。”

钟意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她倒不是真的如何嫌弃对方所谓的“破落户”身份,真是一想到承恩侯夫人林氏若是知道此事,必然不会肯许是一,给钟意挑的门户更为苛刻又是其二……事关自己日后的出路,钟意就是惊得肝胆俱裂,也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了。

而对方见钟意果然如锯了嘴的葫芦般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了,又颇觉无趣地摆弄了下钟意的脚踝,看着没什么大碍了,就懒懒地站了起来,随手扔了块帕子下来,嫌弃万分道:“自己包好,没事了,不会死的,快把你脸上的眼泪擦擦吧。”

钟情这才恍然,一摸脸上一手的水,钟意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在陌生男子面前哭成了个花猫脸,顿时又羞又恼,胡乱抹了把脸,连地上的帕子都没动,转身就要一瘸一拐地走人了。

谁成想对方却赶在她之前也抬腿要走,两人险些又撞个正着,对方一只手推着钟意,直把钟意推出了自己怀里的一尺之外,然后挑了挑眉,冷淡地提醒钟意道:“看路。”

钟意又急又气,简直更想哭了。

对方才不管钟意羞惭交汇的脸,吊儿郎当地抬腿快走了十几步,却突然又回过头来,对着尚站在原地兀自生着自己闷气的钟意低低道:“咳,哭有什么用?谁欺负了你,自个儿欺负回去啊。”

钟意怔怔回头,对方却已经回过身去,只留了个背影给钟意,和一只随意摆了摆,表示不必多谢的手。

鬼使神差的,钟意低下身,把那方才留在地上汗巾帕子给重新捡了起来。

其上明晃晃的那个“燕”字,让钟意错愕之后,也霎时打消了那点本就不该有过的莫名心思。

燕亲王世子是何等的身份,钟意心知,这又是一个自己沾上去都污了人家名儿的“云”,林氏一直想与燕亲王府搭上关系,骆琲被她逼着日日向佳蕙郡主献殷勤,热脸蛋贴冷屁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那还是承恩侯府的世子爷呢,对燕亲王府来说尚且不值一提,就更别提钟意这么个细究下来简直出身污泥的“外室女”之女。

钟意清楚,只要自己把这汗巾帕子拿给林氏看,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给自己提供“偶遇”燕亲王世子的机会,但……钟意心里实是有着些微的不愿意的。

听闻燕亲王妃看上了余姚杨家的四姑娘,余姚乃江南文气所聚之地,杨阁老又是两朝帝师,他家的姑娘,想必是个容颜脱俗、才情出众的好女子。

又哪里是钟意这样空有皮囊的庸俗女人可比。

钟意希望那个曾在记忆里给予过自己善意的男子能一如既往地继续着他的灿灿笑容,他应该有个贤惠温柔的妻子,合美安乐的家庭,乖巧听话的子女……而钟意,不想去破坏那些。

然而半年过后,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被逼上绝路之时,钟意终究还是违背了当初在自己许过的誓言,从箱底翻出了这块汗巾帕子,开启了自己居心叵测的“示好”之路。

我没有做错什么,钟意默默对着心里那个悄然落泪的自己道,这一世,我只为自己而活。

我只是想自己能活得更好些。

后背突然火急火燎地灼痛了起来,像极了前世三十大板打下后的撕裂剧痛,钟意顶着那份疼,缓缓地挺直了腰背,对着林氏巧笑倩兮道:“阿意欲为舅母分忧,只是放手一搏的话,若能被抬给燕亲王世子殿下做妾,或可要比定西侯府那位,于表哥的仕途更有利些。”

承恩侯夫人林氏悚然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阿琲都与你说了?”

骆琲能与钟意说什么呢?

钟意听得一怔,疑惑抬眼,满是不解地看向林氏。

林氏神色一凛,颇有些坐立不安地犹豫了片刻,最后狠了狠心,一挥手,把屋里的丫鬟都屏了出去,亲手拉了钟意起来,神色凝重地抚着钟意的手道:“阿意,此番事关重大,除了你,舅母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托付信任的人了。”

钟意立刻配合地在自己惶惑不解的眼神里加了分受宠若惊的喜色。

林氏微微舒了口气,沉吟片刻,如此对钟意道:“月前佳蕙郡主与康乐公主相约在三月三这日去公主庙里拜祭,康乐公主因与你阿琲表哥相熟,特邀了你阿琲表哥沿途护送,康乐公主盛情难却,你阿琲表哥便特意推了衙门里的事情空了今日出来,谁成想,昨个儿入夜后,宫门落了匙了,佳蕙郡主都还没从宫里出来。”

“今早更是让人带了个口信到府里,说是已经与自己父兄约好了,不必再劳烦你阿琲表哥了。”

林氏这话,钟意听听也就罢了,把其中给骆琲和承恩侯府脸上贴金的水分榨去,大意不过就是林氏汲汲营营前后折腾了月余的事情,最后被佳蕙郡主临时改的一个主意,全碎成了泡影。

林氏好梦成空,提起佳蕙郡主这个她往日里如何如何满意的好儿媳人选,语气里都不免带了三分轻视不屑之气。

“舅母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便着人去细细打听了,”林氏不自觉地捏紧了钟意的手,语调虽是竭力作出了云淡风轻的意思,手上的劲儿却半点不小,直握得钟意腕上的骨头都发了疼,“这才知晓,原是燕亲王府看中了中宫之位,想为女儿搏一把,佳蕙郡主可不就要与你阿琲表哥保持距离了么?”

钟意听到这里才算是不由怔住了,新帝登基,中宫之位尚且悬而不决,谁惦记都不为过,只是……

“佳蕙郡主不是今上的亲堂妹么?”钟意后知后觉地迟钝问道。

“只是个记在燕亲王妃名下的孤女罢了,”林氏倒是知晓这些暗桩桩,以往喜欢佳蕙郡主时,那是一口一个燕亲王府唯一的嫡出姑娘,如今知道对方十有八/九是成不了自家人了,林氏刻薄起来,也是叫钟意叹为观止,“阿意或许不知,那燕亲王与先帝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燕亲王幼年便被过继到了先武宗皇帝早逝的兄长仁敬太子名下的。”

“而那佳蕙郡主,说是仁敬太子那一脉遗腹女的女儿,不过这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当年的旧人死的死走的走,左右是死无对证的事情,至于那佳蕙郡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谁又知道呢?”

“不过是燕亲王府抬举她,燕亲王妃又没有女儿,给她个嫡出身份好说亲而已。”

钟意微微舒了口气,心里虽仍还觉得有些微怪异与不合规矩,但想来皇家的事情,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去了,再想那新帝做太子时,听闻是个不好女色的,府上拢共就两个通房丫鬟,一个是元后留下的,一个是燕亲王妃看他年纪到了给选出来教他知人事的,这般洁身自好,又登上了天下至尊之位,对于佳蕙郡主这种天之骄女来说,确实是比骆琲要好上太多了。

这些事情,听来与钟意关碍不大,但细细一想,若是佳蕙郡主要入宫,承恩侯府是无论如何都不好再与新君正面抢人了的,林氏想用儿子的婚事攀上燕亲王府的计划就不得不中断流产,可为骆琲前程计,为骆家百年计,燕亲王府这块香饽饽,林氏又是无论如何都想去攀那么个一丝半毫的关系的。

如此来说,钟意今早过来这番话,对于林氏来说,也是正想瞌睡就有人来急着递枕头了!

林氏握住钟意的手紧了紧,钟意颤巍巍地抬起眼帘,正正迎上林氏炯炯有神、精光四射地望过来的眼神。

“好阿意,这事儿若是能成,”林氏微微笑着捏紧了钟意的手腕,欣然道,“舅母可是要谢过你一辈子的。”

第四章山门初见

在洛阳小汤山更北的边郊,重山掩映间,一座红瓦白墙的庙宇静静地坐落于此。从上方俯视,此寺庙方圆百里内,荒无人烟,寂然无声,只有远处错落分布的几处农家,隐隐有蝉鸣犬吠之声传来,更显幽静。

那便是洛都闺秀贵女间赫赫有名的公主庙。

三月三,上巳节,正是上香拜佛祈求良缘的好时节,公主庙下、小北山脚,一行虽是白龙鱼服但仍难掩其中贵气的男男女女下得马车来,走到了小北山前立着的那块书了“拾级”太湖石前。

一名身着广绫合欢纹挑线裙的红衣女子撇了撇嘴,冲着身后宝蓝缎长袍的男子撒娇道:“哥,这里既一不能乘辇、二不能坐轿吗,非得要我们一阶一阶地爬上去,干脆就别带那么多下人了。”

“就我们五个上去,一路也能好好地说说话。”

身着宝蓝缎长袍的男子无奈一笑,先去看了身边的另外两位,一身黑那个是一贯的沉默无言,另一个穿藏青色袍子的则正无所事事地抱臂站着,见蓝衣男子看来,还挑眉递了个“随你,快点”的催促眼神过去,并不多隐晦地表达了他当下的不耐之意。

蓝衣男子叹了口气,见妹妹坚持,只有好脾气一笑,随着红衣女子的意思把带来的仆妇和小厮就地安置在了山脚,倒是跟在红衣女子身后的黄衫女子怔了怔,但在当下一片默许的氛围里,踌躇着揪了揪手帕,终是没敢开口提出反对的意见来。

一行五人踩着小北山的长阶步步而上,那长阶足有九百九十九级,相传曾有虔诚妇人曾在大雪封山时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地爬过这九百九十级长阶,然后在公主庙前发了大愿,翌年便得了子嗣傍身,此事一过,公主庙名声更是大噪。

红衣女一行皆是天潢贵胄、龙子凤孙,自然不可能跟跟那无知妇孺一般一路虔诚叩拜着上去,但小北山“拾级”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只是爬到一小半,自小在家中娇养着长大的红衣女便受不了了,一边不迭地颤声喊着要歇一歇,一边拉了两侧人的袖子往后拽,自己爬不动,也想拽着旁边的不让爬了。

被她顺手拉住的两个人都很是无奈,藏青袍男子不动声色地扭了下,把自己的袖角从红衣女手里解放了出来,他退得开,宝蓝缎男子这个亲哥哥却退不开,好声好气地安抚了红衣女两句,见妹妹额上香汗点点,确实是爬不大动了,只有好脾气地就地蹲下,认命地对着身后的红衣女道:“上来吧,哥背你走一段。”

红衣女咬了咬唇,悄悄张望了眼避开她走到另一边的藏青袍男子,见对方与黄衫女有问有答的,失落地垂了垂眼,发泄般猛地一下跳到了宝蓝袍男子背上,撅着嘴低低地抱怨道:“我不想爬了,哥你直接背我到山顶吧。”

“这怎么能行,”宝蓝缎长袍的男子听得直叹气,对着红衣女谆谆善诱道,“先说好,至少至少,最后一段你是一定要下来自己走的,不然让庙里的师太们见着了你这样,成何体统?”

“再者了,佳蕙,这非得吵着要来拜公主庙的人是你,爬到一半就说不干了也是你,如此半途而废、食言而肥,你自己觉得合适么?”

红衣女,也就是佳蕙郡主,趴在自己兄长燕亲王世子背上吐了吐舌头,不服气道:“我是吵着来公主庙拜拜,可没有吵着要爬这九百九十九阶,还不都是康敏撺掇,她要早说了有这么累我就不来了……”

佳蕙郡主说着说着,突然抬高了声调,冲着另一边正聚在一起低低说着话的黄衫女与藏青袍男子扬声道:“康敏,你和二哥正说什么呢?”

黄衫女,也就是康敏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柔顺道:“皇……二哥问我,还爬不爬得动,是不是也累了。”

“怎么,”佳蕙郡主趴在燕亲王世子背上挤了挤眼睛,促狭地对二人笑道,“康敏要是爬不动了,二哥也会蹲下来背她么?”

燕亲王世子扭头瞪了佳蕙郡主一眼,警告她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因为骆贵妃的缘故,宣宗皇帝对康敏公主这个身上带着一半骆家人血的妹妹一向冷淡,又哪里可能为她屈尊做到如此地步。

佳蕙郡主却丝毫没把兄长的警告放在心上,她甚至还挑了挑眉,暗含挑衅地瞪了康敏公主一眼。

康敏公主不敢与其争锋,只仓惶地垂下了眼睫。

“背不背先另说,”身着藏青色长袍的宣宗皇帝看出了佳蕙郡主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冷哼了一声,挑眉不悦道,“若是康敏爬不动了,朕至少能破例给她叫抬坐辇来……好了,都快看要到顶儿了,佳蕙你还不下来呢?”

宣宗皇帝一发话,佳蕙郡主顿时老实了,蔫蔫地从燕亲王世子背上爬下来,走到宣宗皇帝身边,就着“到底是人娇气还是阶太长”的问题辩了起来,二人一路走一路吵,这回佳蕙郡主倒是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整个人都来了精气神,简直立时就重焕了容光。

燕亲王世子裴泺无奈地与另一个至交好友傅长沥对视了一眼,下一瞬,一黑一蓝二人齐齐地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这可真是佳蕙郡主之心,同行皆知了。

摆脱了佳蕙郡主这个刁难小妹,裴泺也总算是清静了,与傅长沥一路走一路评点着沿途的风景,二人说得正是兴起,遥遥的,却有另一道清越如山泉激石的熟悉嗓音隔着等人高灌木传了过来,裴泺闻声一怔,与身旁的傅长沥对视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想到了同一个名字。

——承恩侯世子骆琲。

裴泺低头一笑,心道这都能遇上,可也真是巧了,正要高高兴兴地开口唤声“翀严兄”给对面打个招呼,一道软糯甜美的声音赶在他之前响了起来,就着骆琲方才指点的诗词名家,有问有答地应和了起来。

那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就像裴泺儿时怎么也吃不腻的桂花糕,即使隔了那么远传过来,也仍然散发着无尽的香甜气息,勾得人抓心挠肺地想藏到怀里,捧在手心,缓缓品之。

裴泺嗓子一哑,先是对自己竟然会闻声生出这般龌龊难言的心思而羞惭万分,然后就是一阵莫名的悸动浮上心田,几乎是神使鬼差的,裴泺先给傅长沥使了个“噤声”的眼色,然后紧接着给他打手势“说”:不知道翀严兄今日携哪个“美”同游,我们从这边绕过去,吓吓他们?

傅长沥神色古怪地看了自己好友一眼,沉默着没有动作。

裴泺陪家中女眷来小北山也不是第一次了,知道这里的三条“九九九”长阶互相之间是有错杂相通的岔口的,也不管傅长沥愿不愿意,拉着人家就兴致勃勃地悄声拐到了其中一支岔路处,因为地势变化的缘故,裴泺他们插过来,拐到的地方却比骆琲站的要低几阶,然后突然扬声嬉笑道:“翀严兄,好巧啊。”

半道上冷不丁蹿出来两个大活人,就是正常人也得给吓个正着,更别提这一路来一直提心吊胆地谋划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给“偶遇”的燕亲王世子留下深刻印象的钟意了。

裴泺与傅长沥突然冒出来时,钟意正捧着一篮子的玉兰花,正是与骆琲一问一答地说着这山里的典故,好不容易在骆琲一本正经的学说讲解里稍稍松懈下心神,被猛地这么一吓,钟意一个没站稳,脚底一打滑,竟然生生给从上面跌了下来。

事发突然,更何况骆琲还极为守礼地与钟意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站着,如今就是想拉一把也迟了,钟意身娇体软,小北山的“九百九十九”长阶又是实打实的“九百九十九”级陡阶,真这么摔下去,好好一个姑娘非得给摔残了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裴泺和傅长沥二人都来不及多想,一个直接飞身扑了过去,一个连剑带鞘地拦了一下,这才险而又险地止住钟意的坠势。裴泺看险伶伶站定的钟意半边身子还靠外,怕她再出事,顺手就拉了一把,谁料惊魂甫定的钟意压根就没站稳,昏昏噩噩间被裴泺这么一个大男人一拽,直直给拽到了人家怀里。

好心办了缺德事的裴泺刷地一下红了脸,整个人羞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钟意怀里抱着的玉兰花篮坠到了台阶上,纯白无暇的玉兰花洒落一地,映衬着钟意的墨发白裙,美得好似非人间事。

怀中人如受惊小鹿般慌张地从裴泺身边退了出去,仓皇地蹲下来收拾起了台阶上散落的白玉兰,裴泺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数着自己胸口的心跳,微微躬身,拾起地上的花篮递到钟意手边,然后用尽平生气力压住耳畔鼓噪的砰砰心跳,像是怕吓着什么一般,轻柔地开口道:“在下燕王府裴梓息,敢问姑娘芳名?”

钟意震惊地抬头看他,心神剧震之下,一时连手边的花都顾不得收了。

——燕王府裴梓息,燕王府字梓息的,可不就正是那位世子殿下么?!

可,可是……这不应该啊!

就在钟意魂不守舍之间,一道尖利的女声遥遥传了过来,讥讽道:“这么高呢,也真是有够拼的啊。”

钟意心神一敛,知道当下不是愣神的时候,忙低头仓促收拾了花篮,与此同时,骆琲与更上面些的小团也都急急奔了下来,小团围在钟意身周蹭了一圈,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这才继续掰起了手里的核桃碎。

骆琲见钟意无事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就出现在周围的另五位,赶忙拉着钟意跪下,沉声道:“微臣骆琲,见过陛下,公主殿下,世子殿下,郡主殿下。”

钟意依葫芦画瓢地照着给对面行礼。

宣宗皇帝挥了挥手,冷淡道:“朕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就不必那么拘礼了,都起来吧。”

“说起来,骆爱卿,”宣宗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下意识护在钟意身前的骆琲,意味深长道,“你身后这位姑娘,朕看大家都很是眼生啊。”

钟意先前慌乱间没仔细留神四下,跪下行礼时一开始也规规矩矩的不敢抬头,直到宣宗皇帝开口,她才错愕万分地抬起眼,震惊地看向对方。

正正迎上宣宗皇帝与记忆里一般高高扬起的眉毛。

他,他是新帝?

与自己在长宁侯府内有一面之缘、一帕之交,半年来一直被钟意误以为是燕亲王世子的那个“父母双亡的破落户”,竟然是刚刚登基的宣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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