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蜜糖(2 / 2)
风三行笑了笑,他知道原无尤不是,非但不是,还把感情看得很重。
“你一年到头见不到爹,我爹可是从早到晚都在我面前晃悠,想假装看不见他都不行。”风三行把身子转了个方向,背靠在原无尤身上,人形靠背比庙里枕着的柱子要舒服不少。
原无尤的身体瞬间紧绷,僵成个人形木棍,直愣愣地任风三行靠。
风三行也不把这些陈年旧事藏着掖着,本来也休息的间隙,不如说点故事逗徒弟开心,他轻咳了一声:“大概我七八岁的时候,唔,可能更小一点,也是冬天,比现在还更冷一些,已经下雪了。流波岛下雪是个稀罕事,小孩子贪玩的天性应该最喜欢雪了,但我爹硬要我们几个师兄弟只穿一件单衣在雪地里扎马步。从下雪开始,直到雪停,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只是这段时间里不允许进屋休息。那天下了一整晚的雪,第二天我娘喊我们进屋暖身子的时候,腿都是僵的,根本走不了路,头上肩膀积了挺厚一层雪,”风三行说得自己都笑起来,“那时候真是太傻了,又没人看着,我们竟然真的就在外面站了一晚上。”
原无尤浑身不能动,只好侧过头来看风三行,后者笑得开心,全然没把早些年吃的苦放在心上,只听他继续和原无尤说:“后来还有一次,风雪交加的,你也知道,海岛上风总是更大些,一晚上直接把我给冻病了。我娘又心疼又生气,我爹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再也没有让我们晚上出来训练了。”
其实这本是茶余饭后有趣的少时谈资,原无尤却听得很不是滋味,心里暗自较劲地想去雪地里陪小风三行一起站一宿。怪不得他那么冷还习惯只穿一件,原无尤给他把掉到肩头的外袍又往上拉了拉。
风三行正说到兴头上,管不上原无尤在想什么,又道:“我爹对谁都板着脸,就怕我娘,小时候犯错被打了就找娘去打小报告,我爹气得直骂我‘孽子’却不好在娘面前下手。”
原无尤问:“你一直被打吗?”
风三行回忆:“还好,爹对我两位兄长要严厉很多,我不过是他顺便管教管教的,”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把外袍脱下折好放在一旁,“走吧,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把沧溟九诀第一诀演示给你看。”
风三行在后院站定,衣服下摆被北风稍微带起,目光不知在看何处,连呼吸都变得极其轻微,似乎一下子他与周边的世界割裂开,就他独自画地为牢。他闭上眼睛,静得宛如一尊雕像,原无尤也不敢发出动静,只看着风三行。
风三行睁开眼的瞬间,木剑挥出了第一招。这一招带着大浪破天的灵力,一下从木剑剑锋处散开,进宝被这灵力惊得小声呜咽了一下,躲在了破庙的门槛之后。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后院这狭小的一块地仿佛就是他的天下,灵力从剑锋处源源不断地释放,而不同于第一下出招的滔天气势,之后的剑招里,灵力都是细密而绵长的,如浩荡东海一般不见其深远,也摸不出他的底在哪。
后院两棵老梧桐树最后的几片落叶也纷纷落下,而风三行似乎与身边的环境融为一体,木剑当横一劈,落叶竟然只颤颤动了一下,随后还是沿着之前的路径落下,完全没被风三行影响。
原无尤看得痴了,仿佛自己身在那茫茫大海之上,海面无穷无尽,巨浪层层涌来,甚至有直上九霄的力量,自己就是其中摇曳的小扁舟,渺小到不可计量。
风雁尖尖的女孩声从庙里传来:“呀!小文,你又吃什么脏东西!你再不放手我就让风大哥来骂你了!”
风雁又是这老一套的话来吓唬林文,风三行呼出一口气,收了剑,见原无尤正看着悬释剑发呆,没有出声惊扰,直接进了庙。
进宝跑来咬风三行裤腿,一个劲把他往两个孩子那拽。
“怎么了?”风三行不解。
这次风雁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都说了这个不是糖!你别吃!给我!”
林文依旧呆愣愣地笑着重复:“糖糖,糖糖。”
林文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黑色的小罐子,罐口堪堪够一个小孩子把手伸进去。
风三行忽然背后发凉,对着林文沉声道:“给我。”
林文平时发傻,可从来都听话,特别是风雁和风三行的,都是说一不二的,可今天他仍死死护着那罐子,还怕别人来抢,背过身去,拿大半个身子挡住。
风三行附身,只捏了一把林文的手腕,罐子就落在了他手里,往里一看,风三行惊得愣在了原地——这是一罐蛊!被人施了术法伪装成一罐蜜糖,引诱小孩子上钩。
风三行双手冷汗直流,耳畔嗡嗡作响,他没听见林文的哭声和风雁的叫嚷。他好像突然明白那些孩子是怎么丢的了,只要吃进一口蛊,管那孩子是哪户人家的,只会乖乖跟了别人走。
那么会走去哪呢?
原无尤扶住风三行的肩膀:“师父,没事吧?”
风三行回过神,问风雁:“他吃了这个吗?”
风雁焦急道:“没吃!他就是一看到这东西就觉得是蜜糖,抱在怀里不撒手。我看里面黑乎乎的哪里是糖啊,就不让他吃。”
“做得好,你看好林文,别让他乱跑,千万要拉住。进宝,你也留在这看着他,”风三行转向原无尤,“走,我们再去一次西面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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