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苦处(2 / 2)
原无尤笑起来,眼前这人说话带刺,却意外地让人心生好感,又带着点羡慕之情在内。他有很多想问的,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不过萍水相逢,问再多就过了那条线了。
于是他把嘴合上,专心看着风三行给他上草药,因为草药的原因,火辣辣的感觉很快缓解,庙里没人说话,原无尤的心也随着一起安静下来。
风三行给他打上最后一个结,轻轻拍了拍他的伤臂:“行了,别碰水,两天后找我来换次药。”
原无尤站起身,朝他欠身:“多谢。”
小姑娘抱着一个布袋跑过来,把它递给原无尤:“哥哥,这个你拿去吃,我刚买的葱油饼。”
风三行笑骂:“拿着我赚的银子去讨好别人是吧?”
女孩也不羞涩,就抿唇一笑,爽朗道:“我叫风雁,哥哥你呢?”
“原无尤,”他接过女孩递来的东西,“谢谢。你和风大哥是……兄妹?”他们都姓风,却不太相像。
“不是,我本来都没个正经名字,是风大哥取的名字,我很喜欢。”风雁笑着又把男孩推上来,“他呀,平常痴痴傻傻的,但人很好,叫林文。”
这男孩似乎有些怕生,在原无尤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他又往风雁身后躲了躲,不谙人世,好像就仅仅靠着风雁来与外界接触。
“你们废话怎么那么多,该吃饭吃饭该走走,别磨磨唧唧。”风三行坐在桌前,进宝蹲坐在他脚下,顺从地拿头抵着他小腿,撒娇撒得毫无尊严可言。
这真是原无尤见过的变脸最快的一只貂了。
风三行也是他见过的,最有眼缘的一个人了。
……
原无尤今天又回去晚了,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专门留了两个小菜一碗米饭给他。原无尤回来的路上,已经在心里编好了一个工伤意外来解释手臂上的伤,他把这些话如数告诉了母亲,他娘沉默下来。
金夫人嫁到原家时还是个夭桃秾李的姑娘,丈夫在世时也没吃过太多的苦,灾难来时,她才发现丈夫的生意很早就开始亏损,在外欠了不少银两,尽数变卖家产也还不清,姑娘变成鬓发斑白的妇人也就短短一年的时间。
为了还清债务,原无尤辍学去打工,金夫人身体不好,只能在家做点洗衣服的活,原无尤劝了几次都没用,原来玉琢般的十指现在都长满老茧,隔年冻疮的疤痕还在,马上又是一个严冬。这日子似乎总是望不到头。
“不疼,也没人欺负我。”原无尤道,因为父亲多年不在家,他们母子间更相依为命一些。
“我十二岁出去给别人打工,三年下来外面的人和事经历过不少,不必为我操心。”原无尤这个人,身子骨还是个少年的身子骨,说话腔调和语气已见成熟稳重,说出来的话也让别人觉得天塌下来他都会顶着。
金夫人摇摇头:“无尤……”
“砰砰砰!”
“开门!开门!”
金夫人话都没说完,外头的人卯足了劲,不像是敲门的,倒像是夜里出没的黑白无常——上门索命的。
“我去。”原无尤拍拍金夫人的后背,他看到自己母亲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叹了口气,知道是讨债的人又来了。
门外是两个男人,夜很黑,映得那两个人的面容衣着更加邋遢不堪,他们从原无尤开的门缝里挤进来,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圈屋内,其中胖一点的直接开门见山:“银子呢?每月二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
原无尤这一个月来的月钱不过二、三两,再加上金夫人做的一些活,东拼西凑的刚刚好能抵得上债务,再多的就没有了,至于其它的开销更是想都不用想。
原无尤的拳头背在身后,他一字一顿道:“能宽限几天吗?”
另一个瘦子闻言阴阳怪气:“还宽限?本该月初就还债的,这都什么时候了?”
胖子附和:“难不成你们还想赖账?臭小子,要是我把你们娘儿俩告上衙门……”
胖子话还没说完,金夫人急忙打断他:“不要告衙门……求求你们……”
瘦子的目光在金夫人身上流连了一番,猥琐笑道:“既然没钱,那你去卖呀——一晚上的银子够你这洗衣服洗十几天的了,啧啧,你儿子这姿色不去给公子哥当个玩物真是可惜……”他光说似乎还不过瘾,伸出脏兮兮的手对着原无尤做了个猥琐的姿势,然后上前几步,真的就在原无尤脸上摸了一把。
原无尤抿着唇站在原地,目光直迎着瘦子,金夫人扑上来把原无尤拉远,歇斯底里喊道:“别碰我儿子!我们有钱!我们有钱!”
胖子有点不耐烦了,狠狠拍了两下墙壁:“那别废话了,钱呢?”
“拿着钱滚!”原无尤低声吼道,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袋子,用力朝瘦子砸过去。他怒视着明目张胆数钱的两个人,拳头几乎要被他捏得发出声音。
讨债的两人见钱袋里银子够,便朝着怒目而视的原无尤挥挥手,颇有些得意地走了。
原无尤感觉胸口郁结了一口气,缓了好久才顺,母亲在身后哭得就要岔了气。
他十五年来尝过的被人轻视的滋味,都不如这一次来得浓,几乎是一汪黑水直接将他没顶,让他几乎不知道什么是“自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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